歐陽修是北宋的一代文宗,治國方面也是一把好手,他博學多才,詩詞文無所不通,相比來說,歐陽修在宋詞的地位,不如在宋文方面的地位高,但這依然不影響他成為宋詞大家,和晏殊齊名,並稱“歐晏”。最重要的是,作為北宋初期的一代文宗,歐詞影響了後世詞人的創作風氣,他的詞浪漫多情,但並不濃妝豔抹,讀來非常有格調。
玉樓春
雪雲乍變春雲簇。漸覺年華堪送目。北枝梅蕊犯寒開,南浦波紋如酒綠。
芳菲次第還相續。不奈情多無處足。尊前百計得春歸,莫為傷春歌黛蹙。
上片
這是歐陽修的一篇代表作,也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首宋詞,從第一句起就寫得超級美。
“雪雲乍變春雲簇”,冬去春來,春天是怎樣的?是美好的,生機盎然的,李商隱詩說:“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雨是細雨、雷是輕雷,一切都是那麼溫柔,生怕驚擾到別人,多麼美好。
歐陽修說,“雪雲乍變”,雪雲是什麼?是降雪的雲,是陰天的雲。陰天的雲是怎樣的?灰濛濛的一大片,把天空遮掩得一絲縫隙也沒有。可是呢,雪雲乍變,變成了春雲。春雲就完全不一樣了,歐陽修說“春雲簇”,這個字真是太美妙了,就好像看到了一朵一朵的、像棉花糖一樣的春雲,如同美好的春天,是甜的。
看到“雪雲乍變春雲簇”,自然而然就“漸覺年華堪目送”,年華被送走了,是悲涼的,可這句詞一點都不悲涼,因為“堪目送”的是冬季的蕭條寒冷,送走之後迎來的是美好的春綠。花兒開了,柳條綠了,一聲輕雷,萬物甦醒了,多麼美好。
前兩句總寫了冬去春來的美好,接著就具體說說“堪目送”的是什麼吧,於是“北枝梅蕊犯寒開,南浦波紋如酒綠。”大自然真的很奇妙,即使是在同一個地方,同一棵樹,同一株花,它綻放的時間也是不一樣的,南面向陽就會先開先綠,北面背陽就會後開後綠,因為春天來了,所以北面寒枝上的梅花都不顧寒冷,要“犯寒開”,這個犯字太美妙,不畏寒冷任性地綻放,迎接春天。
南浦的水也化冰了,蕩起層層波紋,“如酒綠”,春水是綠色的,“春草碧色、春水綠波(江淹《別賦》)”嘛,綠就是綠,為什麼如酒綠呢?古代的酒是綠色的,所謂燈紅酒綠,白居易也說“綠蟻新醅酒”。
把春水比作酒,李白老師也曾經寫過“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葡萄初醱醅。此江若變作春酒,壘曲便築糟丘臺(《襄陽歌》)。”看到碧綠的江水,就想起了美酒,如果把一江水都變作美酒,嘿嘿嘿,我就“一日須傾三百杯”。
李白是仙人,仙人的狂想咱們凡人理解不了,歐陽修就實際多了,春水“如酒綠”,不只是說春水的顏色,更是說春水像酒一樣令人陶醉。
下片
上片寫景,下片抒情,“芳菲次第還相續。”春天雖然百花竟放,但不同的花花期也不一樣,二十四節氣還有二十四花信不是,梅花、杏花、桃花次第開放,你開完了我來開,但是歐陽修很貪心啊,他說我把這些美麗的春花都賞了個遍,可是還覺得看不夠,“不奈情多無處足。”我的感情得不到滿足。
最後他彷彿對自己說,又彷彿在勸慰朋友,說你不是每天對著酒杯,計算著春天什麼時候歸來嗎?現在春天真的來了,花也開了,水也綠了,你為什麼又皺著眉頭,開始傷春了呢?你不要這樣,把眉頭展平,好好地把握這段明媚的春光吧!
這就是歐陽修,他的感情非常豐富,多情的人嘛,百花爭豔都滿足不了他的感情,歐陽修的仕途也並非一帆風順,他也遭遇過貶謫,遭到過挫折,可是無論何時,大自然的一切山水,在他眼裡都是最美好的。
讀這首詞,你可以看到很多,甜蜜的春雲、犯寒而開的梅花、如酒般醉人的春水,也可以看到愛情,對心上人是不是會有一種“不奈情多無處足”的感情?可是呢,無論你看到了什麼,都應該像歐陽修一樣,把握眼前的美好,不要“傷春歌黛蹙”,而要“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醉翁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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