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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人們經商、遠戍、應舉和宦遊,都難免要背井離鄉。由於通訊不發達,遊子只能以書信的形式與家人取得聯繫。這種寫給家人的書信,又稱為家書。家書的內容雖然很豐富,但報平安乃是永恆的主題。
家書報平安,除了以信中的文字陳述出來之外,還需在信封上加以表現。古人通行的做法是,將“平安”二字題寫在信封上,讓收信人對寄身他鄉的遊子的狀況一目瞭然。袁枚說“大抵平安注函外”,就表明了“平安”二字見於信封之外的意思。黃庭堅說“平安覷款縫”,則凸顯了收信人在信封的落款處急於找到“平安”字樣的情狀。另外,“更於封外寫平安”“倉猝視封緘,上有平安字”“燈前看封篋,題字有平安”等詩句,都可以確證這一點。
正因為家書平安的主題顯示於信封之上,所以信封上的“平安”二字就顯得彌足珍貴,也特別重要。一旦信封破損,“平安”二字不存,就會讓收信人驚惶不安。“驟驚函半損,幸露語平安”,袁枚以為佳妙,並在《隨園詩話》中記載了有關這兩句詩的一場爭論。“一客謂‘露’字不如‘剩’字之當。大抵‘平安’注函外,損餘曰‘剩’;若內露,不必巧值此字矣。人以為敏。餘獨謂不然。‘剩’字與‘半’字不相叫應,函不過半損,則剩者正多,不止‘平安’二字。”“若曰‘不必巧值’,則又何以知其必不巧值耶?”這一爭論的焦點在於,所“幸露”的是哪裡的平安語。“一客”認為信封雖半損,但“平安”二字猶存,所“幸露”的恰是信封上的“平安”字樣;袁枚認為“幸露”的有可能是信封上的“平安”字樣,也有可能是信中道平安的話語。這一則詩話既道出了對詩句理解的分歧,又表明了信封上的“平安”二字對收信人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遊子以家書報平安,是為了給親人以安慰,免得親人牽掛和擔憂。須知,遊子在外,無依無靠,苶然疲役,有勞頓也有風險,其實際境遇怎一個“難”字了得。但假如實話實說,只會讓原本忐忑的家人更加焦慮不安;為了安慰家人,家書便不得不強說“平安”。
家書對“平安”的強說,在古詩中多有反映。“為怕高堂添白髮,家書猶是說平安。”有道是“兒行千裡母擔憂”,遊子向父母報平安,儘量減輕父母的牽掛和擔憂,其背後蘊含著深厚的孝道。“家書不敢從頭說,猶道平安似昔時”“不若牢騷盡刪去,但言遠道總平安”,這幾句詩表明了遊子儘管心曲千萬端,但在家書中的言說卻是有選擇性的,說什麼和不說什麼,需以家人的感受為根據,秉持“冰山原則”,說其所能說,隱藏其所不能說。“每因疾病愁家遠,強說平安下筆難”“勉強報平安,欲書還遲遲”,因為家書的言說和實際的境況往往有差距,遊子在忠於生活實際和顧及親人感受之間矛盾重重,所以強報平安的家書寫起來不是那麼容易。需要指出的是,家人接到的遊子報平安的家書帶有強說的性質,遊子接到的家人道平安的家書,其真實性也難免大打折扣。“恐傷羈客思,重疊寫平安”,遊子接到的家書中所謂的“平安”就是這樣“編造”出來的。
由此可見,古代家書中所謂的“平安”,在很大程度上是遊子和家人不約而同製造的善意的謊言。
因為“平安”帶有善意的謊言的成分,那麼家人和遊子接到家書時,感受如何呢?“雖有平安字,未開猶膽寒。”家人接到遊子報平安的書信,歡喜自是難免的,而伴隨歡喜的,還有揮之不去的隱憂。之所以有隱憂,是因為家人早就看破了“平安”背後的假象——“料來狼狽原應爾,便說平 安那當真。”
“自言已佔無妄喜,恐慰離人語非實”,遊子也心如明鏡,看到家書中平安的話語時並沒有妄喜。原因何在?就是因為他深知家書中帶有安慰的成分,未必完全符合家裡的生活實際。
中國傳統文化是一種倫理型的文化,對於血緣與親情格外重視,所以報平安就成了古代家書中永恆的主題,也成了一種普遍性的敘事模式。儘管“憑君傳語報平安”,但是家書所道“平安”的背後卻蘊含著豐富的潛臺詞,我們也不能作望文生義的理解。這也是知人論世之一端吧。
◎本文原載於《月讀》(作者朱美祿),圖源網絡,圖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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