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戲是北京的傳統戲曲劇種之一,在當地有著“戲曲活化石”之稱。它無事不記,無事不唱,大到皇帝老子,小至平民百姓,戲詞深奧,雅俗兼備。時而粗的掉渣,直擊咽喉;時而俗的無奈,直可罵娘;時而玄的離譜,耐人咂嘆。在戲詞中,有詩詞名句,有百姓俗語,有忠奸分明,有俚語番情。不僅戲曲題材豐富,而且雅俗共賞,於2006年入選北京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現正在申請國家非遺。
“燕歌戲”開始的地方
蒼莽的京西山區,各類文化集聚於此,多種戲曲蔓延於村裡鄉間。齋堂川裡,愛唱戲的,能唱戲的村子不下二三十個,門頭溝區齋堂鎮的柏峪村,則是燕歌戲最具代表性的村莊,亦是柏峪人“燕歌戲”開始的地方。
▍柏峪村被譽為“燕歌戲之鄉” 供圖 TAKEFOTO
燕歌戲,始於宋元,興於明清。《元史》載:元代有宮縣登歌,分文武,舞於太廟,稱“燕樂”,民稱“燕歌”。柏峪由於當地口音之故,也俗稱“秧歌”。“燕樂”,始見於《周禮·春宮》,指天子與諸侯宴飲賓客使用的民間俗樂。
據傳,“燕歌”由江西虞集親自教戲,並請司樂人掌之。宋文宗時關中大飢,民枕藉而死,有數百裡無孑遺者。時任奎章閣侍書學士的虞集,從帝詔救關中之災,來至當地。柏峪曾有一位與虞集同窗的王姓學士,其沒有就任,與虞集一起創建戲劇,教習當地百姓演唱,這大概就是《燕歌戲》的出處。
自從春秋戰國時期,京西成為燕國的西部邊界起,就開始在道路的易守難攻處設置關口、關城,大道為關,小道為口,是兵家必爭之地。明朝天子們本欲憑藉長城之險,禦敵於國門之外,卻不料長城防線兩次被攻破,其中第一次,御駕親徵的明英宗,甚至做了蒙古軍的階下囚,史稱“土木之變”。
從此,明廷開始建御城、築敵樓、建烽火臺,設置邊關,大力加強西山防禦,柏峪村東北一公裡處的“天津關”便由此而建。天津關,又名“天井關”,位於進京古道和內長城的結合部,是防禦西北來犯之敵的第一道邊關。
天津關東面的沿河城,扼守兩道山口一條水口,隸屬明代長城內三關之一的紫荊關,是塞外通往北京的要衝之一。《沿河口修城記碑》記載了建城之緣由:“國家以宣(今宣化)、雲(大同)為門戶,以薊為屏,而沿河口當兩鎮之交,東望都邑、西走塞上而通大漠,渾河(永定河)蕩蕩,襟帶其左,蓋腹心要害處也。”朝廷於此修建守禦城池——沿河城,並設守禦千戶所駐防,駐軍最多時達兩千餘人。而後,又建齋堂輔城,與沿河城成掎角之勢。
天津關,是柏峪與沿河城之間的山口,柏峪村東北,一山巍然屹立,峭拔嶙峋,如一面屏風,稱為黃草樑,是天津關西北處的制高點。這裡,海拔一千七百多米,是華北平原最大的高山草甸,曰“十裡坪”,上面敵臺叢密,城牆連級。居高俯瞰,群山疊嶺,浩如煙海,令人心潮浩蕩。凝望昔日守軍遺蹟,則發古幽思,史海鉤沉。如今暗淡了刀光劍影,遠離了鼓角爭鳴,卻長城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京西門頭溝區星羅棋佈著近200個大小村落,其中的軍戶村落就有幾十個。這些軍村的名字,大都帶有“軍、城、口”的字眼。柏峪村,原名柏峪口。早年,這裡常年駐軍,後來,當年駐紮的軍人留了下來,娶妻生子,繁衍生息,漸而形成典型的軍村,至今仍保留著軍隊的習俗。眷屬從天南地北而至,帶來了各地不同的文化,當地以燕歌戲為主的戲劇,吸納了不同戲種的腔韻,形成一種獨特的,含有南北九腔十八調的地方戲,其藝術行當涵蓋生旦淨末醜、詩曲媚俗白、說唱唸坐打、吹拉彈唱走,行當齊全。
唱戲的有癮,看戲癮更大
燕歌戲與元曲如出一轍,在元代就已出現,而柏峪燕歌戲更是將當地原先的秧歌、小曲和著名的江西弋陽腔相糅合,形成明清俗曲和地方曲調、語言、語音融合的獨特風格,儘管是京西山鄉小劇種,但其歷史悠遠,依然是完整表達民意的藝術載體。
據《中國古代戲曲》記載,自稱“普天下郎君領袖,蓋世界浪子班頭”的關漢卿、馬致遠、王實甫等著名劇作家,均為元大都人。而《天淨沙》“古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作者馬致遠,就是京西門頭溝人。他們有的曾多年在南方為官,把江浙的腔調與燕歌戲融入一體,形成了南北九腔十八調。有的走進民間,與藝人為伍,創作戲曲,帶動了戲劇乃至鄉戲村戲的普及發展。
▍位於京西門頭溝的馬致遠故居 供圖 TAKEFOTO
柏峪人唱燕歌戲,簡直到了“走火如魔”的程度。村裡人張口閉口全是戲,事情有了著落,就說“有戲了”,事情沒希望,就說“沒戲了”,譬如罵孩子,就說“你個短命鬼兒羅成”,數落老人,就說“你個大白臉奸曹操”等等,嬉笑怒罵都是戲詞。村中從天真的兒童,到鬢髮斑白的老年人,好歹都能唱兩嗓子。若哪個人不會哼唱幾句,則一定被視為“外人而被人笑話”!
村人愛戲如此,村劇團的人就更甭說了,大凡唱戲的,只要聽到鼓點兒聲,便嗓子發癢,手裡哪怕有兩塊石頭,都會磕打出個鼓點兒來!村裡有個老戲骨,有一天,他不知村裡要唱戲,照例上山放羊。他見大雨將至,趕忙往山坡上趕羊避雨。此時,恰巧村裡來人,叫他回村演《張花娶妻》。他是村中飾演張花的不二人選,有他在村裡沒人敢上場。救場如救火,他二話不說,立馬回村登場。當他聽說山洪沖走了羊,立改戲詞,唱道:“眾人臺下我臺上,為唱大戲舍了羊。我人急得貓抓心,臺上依然笑臉放。只要大家能開心,俺家丟羊算個啥?”又唱道:“身穿戲裝入洞房,無名大水衝我羊。誰要撈得羊在手,當我結婚發喜糖。”
臺下觀眾得知實情,立刻掌聲雷動,紛紛喊道:“戲人,戲人!這才是角兒呀!”還有不少人往戲臺上扔“打喜錢”。老藝人捨己事救戲場,戲臺上靈動,唱詞妙改,真個是戲比天大,這就是戲曲的力量!
唱戲,唱的就是股精氣神兒!村中不少六七十多歲的老漢,平時病病歪歪的,一聽說唱戲,立馬歡實起來。1995年,村裡原黨支部書記、第四屆全國人大代表劉景春,身患重病,平常不能劇烈活動,嚴重時走路都要扶牆。可是聽說唱戲,他穿起戲衣,足蹬彩靴,精神抖擻得便似換了個人,竟然堅持三個小時。別人問他累不累,他笑答:“聽見鑼鼓響,立馬就來勁兒,我就待見(喜歡)咱村戲這個味兒!”大概這就是“戲癮”吧?
村裡,不但唱戲的有癮,看戲的戲癮更大。聽說要唱戲,很多人家早早就搬上凳子、馬紮去“佔地兒”;有的提前把親戚朋友請到家裡來,大老早的就做飯,吃飽喝足,就憋著看戲!山區的鄉村裡,流傳著一段順口溜:“拉大鋸、扯大鋸,姥姥家門前唱大戲,接閨女、請女婿,外甥兒臊著臉兒跟了去!”說得是無論哪個村演戲,都得去請鄰村的親友,好吃好喝好招待,然後一同去看戲。山村人熱情好客,今兒個你請,明兒個我喚,如此你來我往,就像拉大鋸似的,久而久之,便成了鄉俗!
在清代、民國時期,柏峪戲班經常應邀外出“賣臺”,曾到過京城的天橋,河北的礬山、懷來、涿鹿、蔚縣和齋堂周邊的許多村莊。據《清史》記載,乾隆帝慶祝60大壽,就曾調過柏峪的燕歌戲。為了與鄰村互相交流,取長補短,他們還時常“走臺”,參加各地匯演。
獨一無二的燕歌戲曾面臨失傳
2001年時,村中只剩下5位唱燕歌戲的老藝人。燕歌戲的曲目曾有上百個,許多劇目因許久不唱而失傳。柏峪人不忍心傳承數百年的藝術斷送在自己這輩人中,開始竭盡全力地挽救這個劇種。
由於過去燕歌戲有著“傳內不傳外、傳男不傳女;只準口耳相傳,不準記錄的規矩,因而始終沒有現成的劇本,所以整理起來非常困難。2005年,村裡人找到時年84歲的老藝人,由他口述而後整理出一些曲目。現年78歲的老藝人陳永祿,從2003年擔任村劇團團長至今,他大膽地打破舊枷鎖的束縛,一面將仍留存的劇目記錄下來,一面把村中唱戲的藝人們聚集家中,由每個人將其飾演角色的臺詞口述出來,他逐一記錄,加以整理,一出出戲目就這樣搶救下來,共形成20多個劇本,每一齣劇目都浸透著他們的心血。
為讓這種獨特的戲種延續下去,村中老藝人們成立劇團,吸納年輕人入團,為劇團注入活力。他們打破歷經長久的束縛,可以看劇本,可以抄背臺詞。同時,不論男女,不論村裡村外,凡是喜歡並且願意學戲的人,皆可吸納進來,使燕歌戲的傳承與發展,有了更廣闊的生存空間!
村裡修建了可容納300餘觀眾的劇場,購置樂器行頭。高大寬綽的戲臺上,幕布、燈光、音響、字幕牆,一應俱全。門頭溝區文委重視戲劇的發展,積極為村劇團隊配備服裝、道具、樂器,對村劇場的音響、燈光、機械等進行配置和改造,使其成為兼戲曲、綜藝、會議為一體的綜合文化服務場所。
▍柏峪村文化劇場裡的演出 供圖 TAKEFOTO
目前,柏峪村成為全市唯一一家村級專業文化劇場。村劇團有演員46餘人,有完整劇目20餘個,每年組織演出40餘場。目睹現代時尚的劇場,誰能想到這裡是北京偏遠的山村?誰能想到這裡曾是金戈鐵馬的古戰場?
今年9月20日至21日,柏峪村文化劇場,舉辦了柏峪燕歌戲文化藝術節,進行了燕歌戲古裝遊行,開展了戲劇文化學術論壇。村劇團還專場演出了自編自演的燕歌戲《天津關》。藝術節雖屬村辦,卻引來了眾多戲曲名家。京劇梅派第三代傳人胡文閣,新鳳霞女兒吳霜,河北梆子名家、國家一級演員張樹群,北京京劇院言派老生王寧,梨園春擂主武剛、武朵,以及著名的越劇、晉劇演員,競相登臺獻藝。許多外地人和當地劇團、戲劇愛好者亦紛至沓來,藝術節辦得紅紅火火!
燕歌一曲醉古今,百年老戲呈新韻。柏峪人,歷經數代的傳承與創新,已為燕歌戲插上夢想的翅膀!柏峪人,要把燕歌戲祖祖輩輩傳下去,讓它唱出村,唱出區,唱出市,唱得更遠,唱得更響!(責編:李崢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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