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出自王國維的《蝶戀花》。這是一首描寫離別之苦的詞，王國維老先生的婚姻生活是很苦的，他19歲與妻子莫氏結婚，結果沒過兩年，就被迫離家，滿世界漂泊，期間聚少離多，這一來就是10年。終於等到他回家安定下來，卻發現原來那個正值妙齡的妻子，已經是形容憔悴，時光易逝歲月蹉跎，王國維心生悽楚之情，寫下了這首詞。
《蝶戀花》
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暮。
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上片
前面說了王國維與妻子聚少離多的生活，再看這首詞，第一句就寫“閱盡天涯離別苦”，根本就不廢話，直接了當地說離別有多痛苦，而自己這些年，彷彿已經歷盡了天下所有的離別之苦。
可是，只有離別是痛苦的嗎？不是的。如果你有過長期離家的體驗，就會發現，想象中本來回家相聚是一件歡樂的事，但現實是，看到父母的頭髮花白了、妻子臉上多了許多皺紋、連院子裡種的花草都枯萎了，心裡也會升起一陣酸楚。
就如王國維詞中所寫“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零落的是花嗎？不是，是妻子的容顏。接著“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暮”，倚著綠窗，看著春暮與日暮，是啥意思呢，前一句說他和妻子相顧無言，眼中所見的是彼此，所以這個暮啊，是說彼此都已年華遲暮了。
你看唐朝崔護寫人在花下，是“人面桃花相映紅”，王國維同寫人在花下，卻是“綠窗春與天俱暮”，這一對比，再想想本來是興匆匆歸家，卻看到如此光景，讓人如何不感到淒涼。
上片看似寫景，實則以花喻人，王國維想起夕陽下的奔跑，那是他和妻子妻子逝去的青春。
下片
轉入下片，緊承上片所說的年華遲暮，說“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剛才是日暮，現在已經入夜，剛才還在花下，現在已經回到閨房，在燈下，本來想在燈下促膝而坐，好好訴說一番相思之情，但一刻相聚怎能抵得過十年的離別之苦，話還沒說幾句，又陷入了深深的憂愁舊恨。
最後說“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朱顏，就是青春綻放的容貌，李後主說“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都是一樣的意思，你看，那雕欄玉砌都在，只是青春的容顏和喜人的花兒留不住，啥意思呢，人間一切的美好，都如鏡中花水中月，終有化為煙雲的那一天。
王國維這首詞與前人所作之詞都是不一樣的，以前我們讀到的詩詞，都是在離別之時，傷心欲絕，在相聚之時，欣喜若狂，而王國維筆下，離別是悲劇的，相聚還是痛苦的。現在許多小文青把“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掛在嘴邊，其實他們哪裡懂得這句詞背後的悲哀，難免有種故作哀傷的矯情。
開頭我們說王國維與妻子聚少離多，回家後妻子形容憔悴，如果只是沒了青春的活力，多了皺紋，那也不過是人老珠黃，哪裡至於憔悴呢，真正讓王國維妻子身心煎熬的，不只是長時間的離別，在那個時代的女人，她不但要承受丈夫離別的痛苦，還要一個人承擔起整個家庭的負擔，上有老下有小，生活的重擔，精神的煎熬，雙重壓力才是讓妻子身心憔悴不堪的真正原因。
王國維回到家裡，看到妻子被生活掏空了身體，憔悴不堪，也許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才會悲痛地寫下這首《蝶戀花》，他想留住青春，留住妻子，留住院子裡的紅花綠草，終究是留不住的，兩年之後，莫氏去世，王國維這句“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竟然成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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