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50年(乾隆十五年),乾隆皇帝敕命他信任的宮廷畫師繪製了一本傳奇動物繪本《獸譜》,歷時十一載。在編纂與繪製過程中,乾隆對它極為重視,先後委任傅恆、劉統勳等八位軍機大臣參與校勘。
《獸譜》是一項浩大的文史工程,共六冊,每冊30幅圖譜,總計繪有瑞獸、異獸、神獸以及各種普通類動物180幅,並對每一種動物的名稱、習性與生活環境等做了詳細說明,是一部圖文並茂的動物志。
在故宮所藏數百萬件奇珍異寶當中,《獸譜》並不為人所熟悉。12月5日至2021年1月10日,“故宮裡的神獸世界——多媒體綜合展”以故宮博物院館藏《獸譜》為藍本,登陸上海西岸藝島Art Tower,並將開啟全國多地的巡展之旅。
2020年,正逢紫禁城建成六百年、故宮博物院成立九十五週年。由故宮博物院主辦的“故宮裡的神獸世界”展覽中,數十種古代神獸,如白澤、龍馬、麒麟……經過數字化再創作躍出圖譜,觀眾得以體驗亦真亦幻的神獸世界,邂逅古人想象中的奇珍異獸,洞悉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智慧。
清代御製再現江湖
故宮博物院書畫部副研究員館員袁傑在故宮出版社版《獸譜》前言中指出,《獸譜》所繪動物圖譜數量之多前所未有,可謂集前人之大成,為我們探求動物的生活習性,瞭解它們的歷史演變、地理環境、神話傳說,以及清廷與動物產國之間的交往等,提供了豐富的資料。
在重要的史料與科學價值之外,《獸譜》也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它由當時著名宮廷畫師餘省和張為邦繪製完成,繪畫風格兼具國畫筆法工整細膩、設色富麗的特色,並融入西洋繪畫光影技巧,是清代宮廷繪畫的精品。《獸譜》中對麒麟、白澤、龍馬等大量想象動物的細緻描繪,為後世呈現了一個瑰麗浪漫的世界,使今天的人們得以窺見古人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傳承數千年的中國文化。
令“故宮裡的神獸世界”策展人呂維敏感到驚奇的是,這一本在今天並不知名的書,是乾隆皇帝花了11年時間完成的。“兩個最信任的宮廷畫師、八個重臣,投入了大量精力和人力,就為了編修這本書。完稿之後,乾隆還把《獸譜》放在了他最重視的重華宮之內。”呂維敏認為,至少在乾隆看來,《獸譜》很有價值。今天無法對它的價值進行闡釋,其實是價值落差變化所致。這也是如今通過策展去揭開其價值的重要性所在。“很多文物,只要說它值幾個億,它就有價值了。但是《獸譜》是古籍珍本,常年放在故宮裡,沒有人會對它進行價格上的討論,它的價值也不在這方面體現。”
在呂維敏看來,關注度高的文物必定有幾種傾向:收藏史非常離奇,真偽富有爭議;或是在博物館的收藏中非常突出;抑或是和當代的銜接性特別好,在強調文物和科普結合的文化大環境下,也會備受關注。
在浩如煙海的文物當中,《獸譜》的重要性似乎沒有那麼明顯,和當代動物學的銜接性也不算高。但呂維敏認為,對於文物來說,關注度不高並不意味著沒有價值,很大程度上,文物的價值都來自如何對它的內涵進行闡釋。“《獸譜》的現狀恰恰就在於我們尚未找到很好的角度去闡釋,這才導致關注度略顯不足。”
神獸文化曾經是古代中國的主流文化之一,其源頭可以追溯至《山海經》。它是早期人類自然崇拜和圖騰文化的產物。到了漢朝以後,神獸文化逐漸形成體系,並且躋身主流的政治、思想與文化。於是,神獸文化從原始崇拜演變成主流文化。“這也是為什麼很多古文明的神獸文化都消失在歷史長河裡,而我們的卻一直髮展至今,漸漸融入了通靈、通天地、兆吉凶的文化之中。”新文化運動以後,民俗信仰式微,神獸文化自然也就被民間淡忘了。策展的過程中,面臨的難題之一便是如何在呈現神獸文化之時,避免那些民俗信仰甚至是被歸類為迷信的東西。
在呂維敏看來,不論是神獸文化,還是《獸譜》,不需要將它強加到當代知識體系之中,硬性比較兩者,去進行對與錯、好與壞的判斷,這麼做反而弱化它的價值。《獸譜》與現代科學意義下的動物研究不同,但在對人與動物、人與自然和諧共生關係的理解上,卻殊途同歸。“《獸譜》的價值在於文化性。我們通過《獸譜》和神獸文化,可以瞭解中國古人是如何理解動物以及自然。這也是《獸譜》對我們認知上最大的幫助;其次,在此基礎上,我們可以引申出如何在當代社會去理解人和動物、人和自然的關係。”
從這一角度出發,可以衍生出動物保護、人與自然的綠色和諧、人類對自然資源的利用和保護,以及人類在自然環境中應該如何存在。“在自然面前,人類是利用者,不是掌控者,更不是主宰者。我們既利用自然,也要對它心存敬畏。這種觀念根植在中國人的文化裡,也是時刻能給我們啟示的。這是我們今天去了解神獸文化和《獸譜》很重要的動因。”呂維敏說。
激活傳統文化IP
中國傳統文化IP與多媒體技術結合的展覽成為眼下策展趨勢。去年,基於故宮博物院文物《海錯圖》為藍本設計的“故宮裡的海洋世界”多媒體綜合展在全國多個城市巡展,其互動性、趣味性、知識性融合的展陳效果吸引了眾多親子觀眾群的關注。“故宮裡的神獸世界”亦延續了這一策展思路。
對於多媒體綜合展覽而言,其挑戰性在於,如何在不動用文物本身的基礎上,讓觀眾深入淺出地接觸和理解文物內在本質。此次,博物館策展人、文史專家、古代書畫研究專家以及數字多媒體團隊共同策劃,對《獸譜》進行文史考證,參閱大量古代繪畫與器物紋飾中的動物形象,以及與之相關的天文、地理、醫藥、志怪文學等知識。
從一本圖譜到一個展覽,《獸譜》被轉譯成影像語言與互動體驗呈現在觀眾面前。25只代表性神獸在《獸譜》基礎上,輔以當代美學被重新繪製,躍出圖譜,演繹一段奇幻的神獸故事。展覽的主角白澤,傳說是黃帝在東海之濱遇見一隻能通人語的奇獸,它知曉萬物。黃帝詢問神靈鬼怪的事情,它一一作答,共計11520種。這些內容被記錄下來,繪成《白澤精怪圖》。
展覽以“消失的神獸”作為開篇,在多媒體動畫投影的畫卷中,圍繞神獸白澤找尋失蹤的同伴、補全《獸譜》的故事,展開敘事線索與觀展路線。展覽根據傳統文化分為天、地、風、雷、水、火、澤、山八大版塊,對應由龍馬、甪端、屏翳、狏即、夔、獬豸、並封、九尾狐這八個神獸鎮守,圍繞自然元素、神獸信息、傳統文化知識三個維度綜合提供互動式體驗。
展覽的終章通過一部取材於民間傳說與經典文獻的動畫影片,演繹古代中國人的動物觀念,以及由此而來的道德與審美意象、有關自然力量的傳統認知、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傳統智慧等。今天的觀眾可與故事主角白澤一起踏上旅程,幫助白澤尋回神獸夥伴、重製獸譜封印;也能以觀察者的身份漫遊其中,洞悉綿延千年的中國古代自然觀。
比較中國神獸與西方神獸能夠發現,中國神獸與人的關係更多的是和諧,而西方神獸或多或少體現衝突感。呂維敏指出,古希臘神話慣用的故事結構,就是某種神獸危害了人類,隨後一個英雄與它搏鬥,最後戰勝了它。“而在我們的傳統中,神獸和隱士之間是存在某種關聯的。它處於半隱狀態,可入世,也可出世,用與世不爭的方式跟人類和諧相處。”
中國的神獸實際上代表的是自然,自然和人之間沒有絕對的對抗,它和人之間是若即若離的關係。“遵循我,符合所謂的天道,自然就會幫助你,神獸就會出現;如果不尊重,背叛我,就會離開,這是中國人非常重要的神獸觀念,其實也是自然觀念。如果不善待自然,自然一定會給你帶來無法想象的災禍。”
在呂維敏看來,這就是策展的重要價值,一方面擴大人們對《獸譜》這一IP的認知,讓人們知曉《獸譜》中的諸多神獸;另一方面傳遞中國人的自然觀,讓孩子們理解人與自然的平等關係。“人類有無窮的能力,自然也有,而且自然有許多的秘密是我們所未知的。所以我們必須互相尊重、理解,才能達到彼此的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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