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社區團購很火。有人認為，互聯網巨頭們掌握著海量數據、先進算法，理應在科技創新上有更多擔當、追求、作為。有的認為，社區團購“無科技”和“不道德”論可以休矣。各方爭議挺大，觀點不一。
社區團購這個事，可以說，有社區生活就有了，且是極具社區性的話題。所以，作為一名社區工作者，這個話題的討論，我也想插一腳。
影響社區團購命運的5種力量
當下，影響社區團購未來走向的力量大概有五類。
第一類是互聯網企業，以京東、阿裡、拼多多等為代表。
第二類是有能力、有情懷的農戶。他們在農村種出東西，希望賣到城市社區去。這些農戶中，有的多年前就開始堅持做有機、土壤養護，不用農藥，努力種出最好的農產品。有時，一起做這件事的不止一個農戶，大家會抱團，把產品集合起來賣。
第三類是醫生、學者等專業人士。他們大都看重食品安全，之所以參與，是為了吃到可以放心的菜。有一些是學農的，希望理想農業模式影響更多的人。
第四類是社區商業。這兩年，社區商業領域有很多創業者，做了很多小平臺來推動社區商業。他們覺得聯結社區消費者力量有錢賺，社區團購又是一個不錯的入口，就想做這件事。
第五類是以社區能人為代表的社區居民。一些有能力的居民自己發動起來，建立居民群，去做惠及鄰裡的事。
當下乃至未來的社區團購，會是誰來“操盤”？是為了掙錢，還是為了吃上放心的菜？初心不同，套路不同，背後的理念也就不同。在推動這件事的過程中，是貫徹資本思維還是治理邏輯，後面的故事完全不同。
雙贏或多贏生產消費兩端才會平衡
在社區團購這個領域，會不會出現類似“滴滴”那樣的結果？我認為，社區業態特別複雜，由於社區力量多元，社區業態有極強的在地性、社交性。因此，相關服務不像打車出行那麼簡單。簡單的團購模式遇到複雜的社區社群未必完全奏效，更不要說取而代之了。
如果是由資本來操盤社區團購這件事，勢必“挾用戶以壓價”。消費者是大眾，賣的產品也是大眾的，從一堆商品裡面選品，選的可能是符合國家標準的較優品，品質不錯又便宜。大平臺用戶多、流量大，賣什麼一定會賣很多，因而會具備很強的議價權。
如果是農戶操盤，消費者一般是特定群體，食素的、喜歡有機生活方式的、動物保護主義者……他們一般不買賤的、不買貴的，只買對的。這一類團購的貨品一般品質都挺高，品質遠高於國家標準。
如果是專業人士操盤，他們一般會花力氣做消費理念上的倡導，希望更多人能夠消費到好的、健康的產品。這是他們的情懷、理念和堅持。他們賣的東西一般是他們認為值得信任的農家生產的、標準會超過國家標準，“臺灣主婦聯盟”是這方面的典型代表。
對於社區商業出身做社區團購的，他們通常紮根社區、極其靈活。消費者固定在社區周邊，賣的東西沒什麼特點，也沒太大的價格優勢。今後受到大企業、大資本影響最大的，恐怕就是這一批人。
綜上所述，社區團購從業者不妨自問一下，我們到底是“挾資本以令農戶”“挾資本以令消費者”，還是“挾消費者以令農戶”“挾數據以令上遊”？無論如何，這幾種模式總給人一種“挾”的感覺，不是一個雙贏或多贏模式，在消費和生產兩端很難達成平衡。
中國“臺灣主婦聯盟”的故事
“臺灣主婦聯盟”構建了一個生產端——農戶生產聯盟。他們生產的東西需要通過“臺灣主婦聯盟”提出的標準。這些標準通常非常嚴格。消費端這一邊，有一整套組織體系，有配送站、有站長，還會舉辦參觀蔬菜生產、加工等參與式活動。
“臺灣主婦聯盟”追求的是事、是質、是吃菜，而不是賺錢，所以挺持久的，至今已經成立了近30年。它構建了一種彈性。這種彈性不是基於利益，而是基於治理。
有些年份，如果農家生產的東西一下子賣不掉，“臺灣主婦聯盟”就會動員自己的消費者多買一點，或者一起加工成蔬菜半成品。有些年份，如果生產端因為病蟲害等原因歉收，便會對主婦們說明情況，提價銷售，以便讓農家活得下去，也是鼓勵他們繼續種植一流的農產品。
這更像一個理想意義上的社區團購模式，沒有任何“挾”的感覺。而且，“臺灣主婦聯盟”做到了透明，整個機構怎麼賺錢、賺多少錢、賺了之後投入什麼地方，都是透明的。所以，從嚴格意義上講，“臺灣主婦聯盟”不是一個企業，而是一個社會企業，甚至是一個公益組織。
它和共享出行等資本能夠影響的模式有所不同。在這個故事裡，存在一種信任機制。參與的各方基於信任展開合作，基於合作展開治理。這是冷冰冰的技術做不到的。
因而，我理想中的社區團購要講治理邏輯。我們所尊崇的治理邏輯應該是平等的、是開放協作的、是合作持久的。正如在“臺灣主婦聯盟”的故事裡，那些農戶一合作就是十年八年，農戶收成好壞都能得到比較穩定的收益。於是，農戶就不需要為了一時的賠錢而降低標準，更不需要為了趕產量而去使用大量的化肥農藥。這種信賴關係是一種長期的事，而治理也是一件長期的事。
最終，怎樣的社區團購模式更好、更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大家會有反思和選擇，也可能是多種模式共存，讓不同類型的消費者各取所需。
（作者為資深社區工作者、社會企業“社鄰家”創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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